周日上午,我正在家里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,突然牙疼了起来。牙疼不是病,疼起来真要命,疼得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,实在挺不住了,我用手捂着腮帮子急匆匆跑下了楼。
我家楼下有一个牙科诊所,大夫给我检查了一下,说有颗牙坏了,需要拔掉。大夫往我嘴里喷了止痛药水,让我坐在一边等会儿再拔牙。
这时,诊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。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年约八旬的老太太,她衣着简朴,身体硬朗。跟在老太太身后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,他光光的脑袋,大大的肚子,脖子上晃荡着金光闪闪的粗链子,手腕上也缠满了一串串的链子。一看这两个人就是娘俩。
老太太还没有站稳就大声地问起了大夫:大夫,你们这里镶一口全牙要多少钱啊?大夫停下手里的活,把老太太让到椅子上,笑着说,大娘,材料不一样,价位也不一样啊。
都啥价啊?老太太又急急地问道。大夫瞅了一眼低头看手机的老太太的儿子,大声说,最好的一万二,最便宜的两千块钱。老太太的儿子像是没有听到大夫的话,仍旧低头看着手机。
老太太连连摇头,你们这镶牙的诊所价钱咋都这么贵啊。大夫又瞅了一眼低头看手机的老太太的儿子说,有便宜的啊,一般的材料一口全牙,两千块钱。老太太的儿子依旧一言不发,倒是老太太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。一上午我都走了好几家诊所了,最便宜的都要两千块呢,你能不能给我再便宜点啊。老太太跟大夫讨价还价起来。
看着老太太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急切的表情,大夫的心颤动了一下。他点了点头说,你都走了一上午,打听了好几家,那我给你优惠两百块吧。
谢谢了,谢谢。老太太高兴得像个孩子。还是你这个人好啊,那几家两千块钱少一块都不行呢。
大夫征得了其他患者的同意后,先给老太太取牙印。老太太咬完牙印,高高兴兴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条旧手绢,慢慢地打开,一、二、三……她数了一遍,又慢慢地数了一遍,这才把一沓钞票递到大夫手里,如释重负地说,一共18张,你再数一数。
大夫盯着还在低头看手机的老太太儿子说,放心吧大娘,你都数两遍了,差不了。下周三全牙就能做好,你来我就给你镶上了。
好、好、好,大夫您就多费心啦。老太太边说边站了起来。儿啊,这家大夫好,顶数人家便宜,快拉娘回家歇歇吧。
长条椅子上的老太太的儿子终于抬起了头,从手包里找到小车钥匙,跟老太太一前一后走出了诊所。
望着走在后面的老太太儿子的背影,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这娘俩刚一走出诊所,患者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。看老太太儿子这架势,保准是大老板,老娘镶牙挑的是最便宜的不说,还得老娘自己掏腰包,真是太不像话了。这儿子太不孝顺,一分钱不掏,还陪老娘出来干什么?!看来啊,生儿子真是不如生姑娘啊。我盯着窗外不屑地说,老太太的儿子开的还是宝马呢,这个大老板对他娘也太抠了。
我们正气愤地议论着,门开了,老太太的儿子急匆匆地进来了。
大夫皱了下眉,问道:是手机落下了吧?
他摇了摇头,大夫你给我娘做最贵的一万二的全口牙吧。说着他打开包,拿出一捆崭新的钞票,又从零钱里数出两沓,一块儿递了过来。大夫张大了嘴,愣住了。
我娘一个人在乡下生活,她舍不得离开乡下,今年我好说歹说才把她接到城里。在城里她和在老家一样,一分钱都舍不得花。上午我陪老娘走了五六家诊所,镶口全牙最便宜的要两千块,就你给她优惠了两百块钱,我娘高兴坏了。她要是知道花一万二镶的牙会心疼上火得病的啊。
好、好,我替你瞒着老人家。大夫使劲地点着头。
好,谢谢,谢谢。说完老太太的儿子又急匆匆转身走了出去。
等等,這一千块替我给你老娘买点好吃的。大夫从钱箱里数出十张钞票追了出去。
(张秋伟摘自《羊城晚报》2019年8月20日 图/网络)